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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 6 月 第 8 期 总第 34 期 中国对外战略探求: 2012 年至今 时殷弘 人大国发院简介 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简称国发院)是由中国人民大学主办的独立的校级核心智库。国发院以 中国人民大学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优势学科为依托,以项目为纽带,以新型研究平台、成果转化平台和公共交流平台为载体,组建跨学科研究团队,对中国面临的各类重大社会经济政治问题进行深度研究。 作为首批 25家国家高端智库建设试点单位之一,人大国发院坚守“国家战略、全球视野、决策咨询、舆论引导”的目标,着眼于思想创新和全球未来,致力于发展成为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特色新型智库,服务于国家发展战略与社会进步。 国发院通过学术委员会和院务会分别对重大学术和行政事务做出决策。目前由人民大学校长刘伟教授担任院长。 地址:北京市海淀区中关村大街 59号中国人民大学崇德西楼 8楼 网站 : NADS.ruc.edu 作者简介 时殷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学术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民大学 A岗杰出学者(特聘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 2011年初起至今兼任国务院参事。主要从事国际关系理论思想、国际关系史、战略理论和战略史、当今国际政治、东亚安全、中美两国对外政策研究。已出版个人著作 17部、译著 19部,发表学术论文和评论 600余篇,已发表的论著中许多有较广泛的国内外影响。 欢迎媒体摘发、转载或采访。 媒体热线:程建平;办公电话: 010-62625159 15601321015 主办 : 中国人民大学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首批 国家高端智库试点单位之一 ) 主编:聂辉华 编辑部 主任:邹静娴 本期责编 :邹静娴 程建平 摘 要 中共十八大往后的约三年半时间里,就最具战略意义的亚洲和西太平洋而言,中国的战略态势主要为战略权利和权势影响的大力增进,结果既获重大得益,亦有重要风险。大约在 2016 年杭州 G20峰会开幕之际,中国的战略态势开始转变,而鉴于应对特朗普的紧迫需要,加上在美国全球态势急剧收缩时中国更欲参与 引领世界等原因,中国全面地呈现出在这广大区域的显著温和化。形势从不完美,探索永无止境:当前和未来一个时期,中国对外战略的首要困难压倒性地在朝鲜问题和中美贸易对抗上。关于前者,要坚持中国的应有权利和作用,扩大和深化对朝鲜问题局势剧变的实质性参与,并且及时和妥善地重筑中朝关系经济基础;关于后者,必须认识到不经过中国可做的适当调整,对中国有利的全球化就不大可能持续下去。中共十九大开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三个“更为大力”将构成对外战略方向的长期前景。1 引言:格局大变与复杂性增生中的战略竞争( 2008-2012年) 2008 年秋天,全球性金融危机和经济衰退首先在美国爆发,继而迅速蔓延到除中国以外的世界大部分地区,美国和与其为首的西方由此开始愈益显著地相对(即使如果并非绝对)衰退。在此背景下,急速崛起的中国开始进入它真正当代或当前的历史大阶段。自此往后,中国的基本面貌大致有如下述,尤其在中国以外的人们看来更是如此: 一个巨型民族国家,具有急剧增进过和增进中的经济、金融和军事实力,在多个国力国势领域已经拥有或接近拥有世界第二强地位,并且寓于一种与绝大多数发达国家相比更中央集权化、因而往往也更高效的国内权力体制和操作机制。 一个依然面对巨大、多样和复杂的国内挑战的国度,但现在已经更关注对外事务和对外部世界的影响,因为国内经济必需,因为对“地缘政治战略权利”和作为一大强国的民族国家光荣的更强烈想望,还因为有力地上扬着的大众民族主义和“胜利主义” (triumphalism)以及更雄心勃勃的武装部队。 一头“重新觉醒”的东亚雄 狮,自 2012 年 11 月中共十八大往后在领袖习近平麾下,他掌握与他的三位前任相比集中得多的权力。习近平坚信中华民族须有亦可有伟大复兴,就他对中国的大小对手采取的强硬态势感到自豪,清楚地认识到由此而来的国内民众支持,并且显著地偏好逼近底线但不突破底线的战略方针和操作方略。 2 一个在其相当急剧的、对外政策颇大程度转换过程中的强国,在相当短的时间内有了令许多事情不同于先前的话语和实践,从而使它自己和其他国家准备不足、多少困惑和增进误判可能。 中美两国之间在东亚和东南亚的影响力竞争集中于中国的紧邻周边,与相关的海域洋域 密切相联。这竞争一直在相当迅速地演化,而与先前若干年的图景不同,大致直到特朗普 2017 年 1 月出任美国总统为止,中国的外交影响和有效性缩减,而美国在外交 /战略阵线上颇多斩获,即使某些只是短暂的。一方面,美国的斩获相当程度上依靠奥巴马政府在东亚和东南亚不遗余力、不失机会地争取外交收益;另一方面,它们也大受益于区域内的机会性事态或便利,那不是由华盛顿的决策者造就而是由他们现成地利用的。这些事态或便利主要有:日本、韩国和缅甸等国发生的政治和心理变化;周边国家面对巨型中国快速持续崛起(包括其远程军力的大力建设和海军活 动的扩大)产生的忧虑、怀疑和不满;中国与各邻国之间广泛的领土和海洋纠纷;该区域内某些政府就与中国对抗而得到美国和国内选民回报的期望;中国自身在对外政策方向、外交举止和决策机制等方面的问题。 就这些问题而言,中共十八大以前的数年里,在与东亚和东南亚邻国的关系中,中国公众和政府两方面的“胜利主义”显而易见,虽然在政府方面其程度显著较小。关于这“胜利主义”,最重要、最广泛的一个原因大概要到“ G2 中国版”中去找,那是关于中国对外政策方向的、吸引了不少中国对外政策精英的一个非传统的理念,即中国作为可望的世界第二大国, 其对外政策的压倒一切的优先事项应是3 尽最大努力,与超级大国美国结成稳定和大体合作的关系,尽管实际上中国在战略和战略性外交方面的对外“重中之重”必须是两个,即对美关系与近邻关系,而不仅仅是一个,即对美关系。 那些年里在对东亚东南亚周边行为中的部分“胜利主义”还有其他一些原因,它们大概首先是持续上涨的中国大众民族主义,那由大众传媒加强。无人否认中国政府受到它的某些干扰和制约。还有,在国家机器愈益复杂和内在多样化的背景下,不同的政府部门之间缺乏协调有时看来颇为明显,以致某些西方人的下述评论相当有说服力:“军方、关键 的政府部委和国有公司里的新一代官员已开始定义中国如何应对其余世界”;“现在是中国政府弱的时候。结果,种种不同的利益集团已经以一种不那么协调、不那么中央集权化的方式脱缰而出。” 1 这甚至间或发生在大致压倒性地由最高层掌管的对美政策领域,致使奥巴马的顶级幕僚们在 2010 和 2011 年之交断定,中国领导人虽然希望对华盛顿温和,但“往往受一个分散的执政党支配,其中将军们、部长们和大公司利益与过去在毛泽东和邓小平的时代相比,更多影响,较少敬畏。” 2 所有这些分析提示了一点:政治领导至关重要,他们的眼界、抱负、意志力和政 治 /战略技能至关重要,即使有国内大众民族主义、官僚机构政治和外部环境复杂挑战的促进作用。中国领导人可以从他们的美国同行学到某些东西,后者在中共十八大以前的几年里赢得了1 见 John Pomfret, “Dispute with Japan Highlights Chinas Foreign Policy Power Struggle,” The Washington Post, September 24, 2010. 2 David E. Sanger and Michael Wines, “China Leaders Limits Come into Focus as U.S. Visit Nears,” The New York Times, January 16, 2011. 4 中国家门口的一轮外交竞争。 一、“战略军事”和“战略经济”:得益与风险( 2013至 2016 年) 自从习近平执掌中国领导权以来,有一桩大事越来越确定,那就是他对中国在亚洲和西太平洋(特别是从中国海岸到第一岛链的西太平洋西部)具有愈益增长的、无论是“软”是“硬”的权势影响怀抱愈益清楚的大抱负,而从中长期说,这权势影响无疑也确实将削弱乃至最终取消美 国在该区域的近乎支配性的优势。 服务于这目标的主要政策工具有两大类:“战略军事” (strategic military)和“战略经济” (strategic economy)。粗略地说,从 2012 年 11月中共十八大结束到 2014 年秋季为止,中国政府主要使用的是广义的“战略军事”,它集中体现为中国战略军力建设的更加速突进、中国海上及空中战略军事活动范围的显著扩展、中国对美国的强劲和广泛的战略 /军事竞争和对立、中国对日本的持久激烈对抗、中国在南海和东海争端中的张扬和强硬态势以及相伴的密集的军事和准军事活动。 评估它们的双重效应,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它们显著地增进了中国的“硬权势”,包括战略军力更加大踏步增强,战略活动范围急速扩展,同时以大为增强的军事实力地位有力地支撑了中国在南海和东海的领土领海主权声索。然而,它们也多少妨碍了中国的国际“软权势”,增进了中国东部周边的战略 /外交环境的复杂性,同时伴有与日本以及美国的显著增进了的军事冲突风险,并且作为其主要反弹,客观上5 促进了美国战略“再平衡”的强化和日本解禁集体自卫权的进程。 因而,很可能伴随某种与此相关的战略审视,从 2014 年秋天开始,中国政府实行一种有利于“战略 经济”的战略转型重大决策,它基于中国巨大的经济金融实力和可以成就的更广泛的外交,而且契合一项紧迫的国内需要,即在国内经济增长呈缓慢但顽固的持续下行的严峻形势下,力求显著增进对中国产能的境外需求。考虑到 2014 年10 月和 11 月分别与日本和美国达成的两项重要的安全协议,即中日“四点共识”和中美防止双方军舰军机冲撞协议,事情就更是如此。 无论是习近平反复倡导并着力推进规模巨大的欧亚丝绸之路经济带和 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还是中国从 2014 年 10 月起大力提倡并主导建立总部设在北京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或是中国在 2014年 11 月北京 APEC 峰会上表示应积极创设范围广袤的亚太自由贸易区,还有中国政府正在大力实施或谋求开启的“中巴经济走廊”和“孟中印缅四国经济走廊”,全都可被认为是“战略经济”方向上的重要事态。此外还要加上中国政府在着力推进的、面向周边乃至世界多个地区的高铁输出以及其他已经或准备大力投资的远近周边经济项目。总之,中国政府将其对外战略着重面“分叉化”,使“战略经济”成为其优先议程上另一个重大维度。 然而,“战略军事”的某几个重大方面依然显要,显见于中国基本的战略态势、或曰战略复合态势之中,如果考虑到中国对 外政策仍有的、甚或增进了的复杂性。中国战略性军力的经久急剧增强仍在继续,甚至是以加速度继续。中国武装力量主要面对海洋和海陆两栖环6 境的军事斗争准备仍加速进行。与此紧密关联,世界已经看到关于西太平洋、至少是西太平洋西部的中美军备竞争和更广泛的战力竞争,那涉及海上、空中、网络空间、甚至外层空间。这方面的一项新的重大事态,在于美国伙同韩国执意在韩部署将严重伤害中国既有战略威慑能力的萨德反导系统,而如此势必引发中美战略武器竞争的一个新的重要方面。 同样显著的是中国继续在南海大力伸张和发展自身的海洋权利和战略权势,特别 是在南沙群岛的多个岛礁同时进行急速的大规模扩岛,并且在其上构筑军事能力。这既大大加强了中国在南海的军事实力和军事地位,也显著加剧了与美国的战略竞争和对立,加剧了与东南亚海洋国家的紧张,而且促使美国在东亚太平洋的盟国、准盟国和其他战略伙伴着手构建它们互相间的安全合作网络。由此开始,美国屡屡派遣军舰军机挑衅性地前往中国扩岛后的岛礁附近水域空域,甚而进入其 12 海里周围水域,中国则在南沙和西沙群岛部署导弹、战机和雷达,并且针锋相对地出动军舰军机与美对峙。 2016 年 7 月 12 日,海牙国际仲裁法庭发布被中国斥责为“一张废纸”的关于菲律宾诉案的裁决,全面否定中国在南海的主权声索和海洋权益声索的合法性。就此,中国政府随即发表声明,实质上宣告“九段线”内所有岛礁皆为中国领土,这些岛礁周围的紧邻水域皆为中国领水;“九段线”内的其余海域皆为中国的 200 海里专属经济区;中国的这些主权声索和海洋权益声索基于历史性权利。为了表明中国的愤怒和决心,人民解放军海军三大舰队在南海进行大规模军事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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